在许多文学作品中,一个饱满的人物,绝无法简单用所谓的“好人”和“坏人”两个词来形容。许多角色都只是因为站在了不同的立场,才形成了我们口中说的正派和反派。而在《天龙八部》中,一目了然的最大反派就是四大恶人之首:段延庆。
在金庸所创作的武侠作品中,正反派其实是有非常明显的标志。从表象来说,反派们无恶不作,例如“无恶不作”叶二娘,她盗取别人的孩子,破坏他人的家庭;“凶神恶煞”南海鳄神,他杀人如麻,手段狠戾,毫无任何怜悯之心;“穷凶极恶”云中鹤,他更是好色成性,不知道糟践了多少小姑娘。而从故事结构来说,正派为国为民,反派便是正派通敌打怪路上的绊脚石,所以他们必然会创造出各种各样的磨炼,为了给正派当基石,也正在这些一来一往中,我们的主角才能得以成长。最后从整个武侠的内核来说,反派实际上代表着“破坏”、“毁灭”,“扭曲”,是道德的沦丧,更是危国害民,蚕食武林的老鼠屎,就比如康敏、慕容博、丁春秋。
而这个时候我们再回看段延庆,我们就会发现这个角色虽然是“四大恶人”之首,但是他却并非是什么传统的反派。每次读这个角色,我们几乎都能看到一种另类的英雄情怀,一来,他武功高强,身残志坚,不得不让人佩服;二来,段延庆信守承诺,有恩必报,这也是大侠之风。金庸塑造了段延庆这样的角色,其实自有他的深意。
段延庆的人生悲剧其实源于一场政变。对于这一场变故,金庸只用了寥寥几笔,并未展开更为详细的叙述。而今天,我们就延伸到整个段氏家族,将这一段故事细细分析。那么先说段延庆之前,我们就要聊一聊大理段家。
大理段家在金庸的作品中也是非常重要的一部分,段延庆的父亲段廉义,是我们熟知的上德帝。而段延庆,就是这个上德帝的儿子。也就是说,段延庆是唯一的那个帝王资格继承人,因为他从小就受到了极高的教育,吃穿用度更是不在话下,所有人都是把他当成下一任的帝王来看待,培育,这个是铁铮铮的事实。也就是说,在常规合理的发展路上,段延庆就必然会是下一任的帝王。
而作为开过光的太子,段延庆也很争气。他并没有因为自己的身份而吊儿郎当,亦或是走了歪门邪道。毫不夸张得说,段延庆这个太子,完全能够胜任皇帝这个角色,从能力上来看,从能力上来说,段延庆明辨是非,天资聪敏,而从品性上来说,段延庆虽然早就知道了自己的身份,但是他却从来没有利用手上的权利去做任何伤天害理的事儿,最后从人物的格局上来说,他确实是打着为国为民的心,去学习,去努力。
那么从这里我们也能看到,段延庆继承皇位,那绝对是名正言顺,名副其实。在故事中,段延庆反复讲到自己才是“正统”,原因也在于此。延段庆从小就接纳了自己的身份,他为了自己的国家和民族不断做着努力,权利和义务本就是相辅相成,他完成了自己的义务,那也本该享受自己的权利。但是段延庆从未想到,原来自己一眼能看到的未来,居然随随便便就被人摧毁。大理段氏的政变源于大奸臣杨义贞。在故事中,杨义贞杀死了段延庆的父亲,自命为帝。这件事就引出了段延庆人生最大的转折点:从太子之位下台。
而在这一场政变中,杨义贞不过是一个导火索,一个为了贪图权利的人,他用这样不明不白的方式称帝,自然也会得到民众的反对。而后,高家就作为民众的代表,一举拿下了狗贼的项上人头。其实到了这里,这场闹剧也算是收了尾,上德帝其实也就是意外去世,高家重新拥护段延庆上位,那段延庆也算是子承父业,名正言顺了。
然而,戏剧性的一幕出现了,高家也同样狼子野心,他不过是打着忠臣的名义,做着同样兴致的事儿。高家不仅没有让段延庆上位,还将这个所谓的太子打成了残废,丢出了宫门,而后,高家推着段寿辉成为了大理皇帝。段寿辉就是上德帝的堂兄弟,高家就把段寿辉作为支点,一手撑起了大半个江山。高家参考了杨义贞的前车之鉴,想要谋反,还得套上一个漂亮的借口,段寿辉就此成为了高家操控的傀儡皇帝。
这才是这场政变的核心所在,但彼时的段延庆又怎么能发现这样的计谋,在他的视角,自己的父亲遭人毒害,而后段寿辉当上了皇位,不管是从什么角度来分析,那都是段寿辉坐收渔翁之利,成为了大理国的新帝王。
那么对于段延庆来说,杨义贞这场闹剧,是否是段寿辉的阴谋,那也不可而知。同为段家人,知人知面不知心,段延庆从一朝太子,变成了落魄平民,倘若只是如此便罢了,段寿辉还将他打成残疾,这显然是不给他留一条活路。这一口气,段延庆如何能忍?不管是身份的转变,还是身体上所遭遇的屈辱,段延庆无疑是经历了天堂掉入地狱的巨大痛苦,但凡是一个人,都会想着报仇雪恨,更何况他曾是堂堂太子呢。这一身傲骨,又怎能被他们这样摧残?
但段寿辉也未尝不是一个炮灰,把一个人推到不喜欢的位置,哪怕这个位置看起来非常光辉,也同样不尽如人意。这一点,在段寿辉的下一代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。段寿辉的儿子段正淳,虽然是大理国皇帝,但是他就是一个浪荡公子,醉卧女人怀,总是不停地迷倒在不同的女人裙下。而段誉就更不用说了,他潜心研究佛法,一颗玲珑心是那样慈悲,又如何做得了杀伐决断的帝王呢?
可以说高家的谋反,让段家所有人都发生了错位。不管是段延庆还是段正淳,甚至到了第三代段誉,段家的人都深陷旋涡。其实到了这里,我们就不得不思考,为什么段延庆要加入恶人的组织,其实不管从哪个角度来说,段延庆都不算坏。
段延庆离宫后,过的那是不如猫狗,他曾经是太子,现在却不如一个乞儿。身体上的残缺和精神意志的摧毁,段延庆都忍下了,在这里我们就能看到,段延庆也不是一个简单人物,那么他入了武林,也可以成为一代大侠,为什么金庸却为他安排了这样一个反派的位置?
其实原因很简单,段延庆成为四大恶人之首,主要有两个原因。其一,段延庆这个落魄太子,他对段家始终有放不下的仇恨,也正如我们所见,段延庆看到段正淳,就恨不得啃其骨,喝其血。段正淳虽然无辜,但是坐上皇位的那个人也是他,段延庆无法告诉自己,段正淳没有丝毫责任。他既然成为了帝王,自然可以利用权力,洗清他的身世,将他接回段氏,但是段正淳没有这样做。
其二,段延庆只有成为“恶人”,用这样极端的方式,才能让自己活下去。离开皇宫,他已经身无分文,一个经历过血泊的人,根本没办法干干净净地回到人世间。段延庆无法容忍自己的残忍,这与他曾经的教育相违背。但是当他成为恶人时,一切都名正言顺了。只有这样,段延庆才能自洽。
段延庆是一个反派,但是他更是一个悲剧人物。金庸老前辈创作了这个悲剧人物,真正想告诉我们的其实是要正面苦难,正面人生,哪怕没有那么光彩,也可以成就另一种英雄主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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